表面矜持

  首先在学校论坛发贴这个举动就已经很微妙，再加上照片又都是专门针对周鼎，而有意无意地放过他，所以……
  夏郁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名字。
  沈佑堂。
  以前他觉得沈佑堂人品还行，但那次友谊赛之后，他就看清了对方的真面目——自私且狭隘。
  能在正式比赛中做出公报私仇、拖众人后腿行为的人，偷拍他人和暗戳戳地在网上发贴似乎也不是做不出来。
  这么想着，夏郁翻开通讯录，找到了沈佑堂的电话号码，然后，没有一丝犹豫地打了过去。
  如果不是沈佑堂，那他就道歉。
  如果是的话……
  垂着的手攥了攥，夏郁紧抿嘴唇，听着电话里的铃声。
  第一个电话一直到自动挂断，都没有被接起。
  夏郁神色微沉，又打了第二个，接着又打了第三个。
  一直到第四个，对方才终于接起了电话。
  “喂，夏郁？你怎么突然打我电话？我刚才在洗澡，没听到手机响。”
  夏郁不答，直接问道：“网上的贴子是你发的吗？”
  “贴子？没啊，不是我，我今天一天都在上课呢，哪有时间发贴子？不过那贴子我看到了，说真的，夏郁，哥都没看出来你居然是同性恋，而且你还跟周鼎在一起了。你怎么找他啊？这人一看就不靠谱，说话做事都独裁的不得了，你跟他在一起肯定会很累的。”
  “不跟他在一起难道跟你在一起吗？”夏郁语气冰冷。
  “可惜哥已经有女朋友了。”
  沈佑堂听着电话里的声音，咧开唇，露出胜利的笑，“不然陪你也不是不行。”
  夏郁几乎要被气笑，但他忍住了：“行了，既然不是你那我也不多问了，我还是直接报警吧。”
  “报警？夏郁你疯了吧，你要弄得全世界都知道你是同性恋吗？你知不知道别人会怎么看你？而且照片里你的脸露得也不多，根本用不着趟这趟浑水。你们又不是明星，就算周鼎最近出了点风头，上了几次热搜，但素人就是素人，不会有人一直关注你们的，我觉得冷处理最好，你越闹事情反而越不好收拾。”
  出风头，上了几次热搜……
  听到这几个关键字，夏郁就立刻明白了为什么分区赛时拍的照片一直到现在才放出来。
  他冷笑了声：“我闹什么了？报警让警察帮忙删帖，找出侵犯我和周鼎肖像权的人，送他进局子蹲几天，难道不是应该的？我闹什么了？”
  沈佑堂收了笑，讪讪道：“我这不是担心那人发现你报警，气得放出更多东西么。”
  “那可真是太好了，他放得越多，处罚就越重。好了不多说了，我去趟警局。”
  “哎哎哎等等！”
  沈佑堂赶紧叫住他，“你真要去警察局啊？”
  “怎么，你想陪我一起去？”
  “没有没有没有，我是觉得报警太麻烦了，又要做笔录又要问话的，多耽误功夫，要不我帮你解决吧，正好我认识几个厉害的人，删贴什么的都是小菜一碟，我现在就找他们帮你删贴！”说着他爬上床，打开藏在枕头下的笔记本电脑，飞快打开网页后把之前发的帖子一个个删除。
  冷汗冒出，他删帖的动作飞快。
  终于，他把所有发出的贴子都删除了，“夏郁，好了！你上网……”
  “沈佑堂。”
  夏郁打断他，“你知不知道你敲触摸板的声音很响？”
  沈佑堂一滞，咽了咽口水：“我这不是在帮你联系人嘛……”
  “打住，别装了。”
  夏郁再次打断他，声音冷漠无比，里面充斥着满满的嫌恶和厌烦，“你最好祈祷周鼎不会受到什么影响，否则我们警局见，他不好，你更别想好。”
  说完，夏郁挂掉电话。
  他闭上眼深呼吸了一下，然后靠着墙蹲下。
  他把头埋进膝盖，深深地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水逆了，倒霉的事情接踵而至，父亲这边被他气到脑出血，周鼎那边又被跟他有关的沈佑堂连累，母亲和嫂子也都吃不好睡不好，看起来比之前憔悴许多。
  他身边的人，就没有一个好过。
  这到底是怎么了？
  他努力地思考，可想到脑袋发胀，也没有想出所以然。
  反倒是父亲给他的那两个选择不停在脑子里打转，正常人，同性恋，同性恋，正常人……
  难道就因为他是同性恋吗？
  “嗡嗡——”这时，手机震动起来，夏郁拿起看了眼，是周鼎。
  他立刻接起电话，还没开口，对面就焦急道：“夏郁，你没事吧？没影响到你吧？”
  刚到嘴边的话顿住，夏郁抿了抿唇，蓦地鼻头有些发酸：“没。”
  周鼎又快速说道：“老贺他们都跟我说了，我也已经找了人，那些发言都在处理了。你别担心，不会有事的，我们不是什么明星，不会有多少讨论度，很快就能处理好。我这边也已经商量好了，不作正面回应，就冷处理，等这一阵过去就没事。”
  顿了顿，他又说了一遍，“对不起。”
  “你给我道歉干什么？”
  夏郁有些好笑道，“我没事，这也影响不到我，关键是你，这些贴子都是针对你发的，会不会影响到你？”
  “我？能影响我什么？”
  周鼎说，“你声音怎么回事？感冒了？怎么听起来闷闷的。”
  夏郁清了下嗓子：“没感冒，我刚睡醒。”
  又道，“你不是要进国家队吗？”
  “是啊。”
  夏郁说：“我之前就查过了，对于同性恋国家虽然没有明确的规定，但不提倡也不支持，而国家队作为正面表率，在这方面也很严格，你这件事要是闹大，多多少少会有影响，可能以后进俱乐部都会被卡。”
  这也是他不敢公开的原因之一。
  大环境永远是个令人无可奈何却又逃避不开的词，更何况在体育这个以阳刚、力量著称的领域，对同性恋的包容度就更差。
  他一点也不希望，周鼎的梦想和未来因为他而受到影响。
  “你担心我进不了国家队？”周鼎问。
  夏郁闷闷地嗯了声。电话那头的声音却一下松快了许多：“没事，没你想得那么严重，而且也没闹大，老贺说很多贴子都没了，讨论的人也越来越少，再说就算闹大，也影响不了我什么，进不了国家队，我还可以去打nba，nba要是打不了，我还能去打野球，打球的路子多了去了，少一两条没事。”
  “怎么会没事？打野球跟进国家队和nba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。”
  说是这么说，但夏郁提着的心还是放下了不少，“对了，我知道发贴的人是谁。”
  “沈佑堂？”
  夏郁微怔：“你也猜到了？”
  “嗯，跟我有过节的人只有他，那小子……”
  周鼎嗤了声，“没必要搭理，也就会用点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了。懒得提他，我给你转的钱收到了吗？”
  夏郁：“你说那一万？”
  “嗯。”
  “为什么突然给我钱？”
  周鼎说：“上交工资。”
  夏郁一怔，记忆猛然被拉回那个天气晴好的上午。
  外面正在举办开学汇报，而他们两个站在悄无人声的篮球社办公室里，偷偷地接吻拥抱。
  ——你喜欢管钱吗？
  ——我如果说喜欢呢？
  ——那我就努力打进职业联赛，赚更多的钱给你管。
  天真又充满诚挚的声音在耳边环绕，沉沉压在心头的阴霾被拂开了一些。
  夏郁轻眨了下眼：“你现在算打进职业联赛了？”
  “还没有。”
  周鼎笑了声，“我就是单纯想把钱上交。”
  夏郁抿唇忍住嘴角的上扬：“才一万，好少，给我了你还有钱吃饭吗？”
  “三餐学校都包了，不用花钱。”
  周鼎说，“那你呢？有没有好好吃饭？”
  夏郁默了默，他甚至有些记不清上一顿是什么时候吃的，好像今天就只喝了一杯芝麻糊。
  他说：“有的。”
  周鼎叹了声气：“好好吃饭啊，夏老师。”
  “……知道了。”
  “还有，早点睡。”
  “好。”
  “夏老师。”
  “嗯？”
  夏郁笑，“还有什么？”
  “我很想你。”
  第85章
  水雾蓦地在眼中泛起，夏郁用力眨了两下，把湿意憋回去后呼了下气，道：“我也很想你。”
  “我总觉得你声音不太对。”